皮托洛夫斯基

薄灯10

总的来说,这是一篇all师


“给我看名册,他也真是老糊涂了。”灯芯跳窜,投下纷乱暗影,师尹素衣团身窝在梨花木扶椅里,浓紫长发尽数披落更显身形稚嫩,一双裸足踩在竹编盖箱上,圆润甲盖微微透出些粉泽,堪比那海中最柔润的贝母。


剑之初在旁研磨,他运力精巧,墨研地生光发艳,却无半丝声响。


金月高悬,自窗棂撒进片片清晖,风动叶摇,树影婆娑,照在地上瞬息千变,如春日里最斑斓的花,风姿旖旎。


师尹漫不经心默着在大德府上看过的名册,时不时用手扇扇纸上犹未干凝的墨迹,笔下不停,一双剪水似澄澈的眼看向剑之初,“白露既过,便是秋分,阿初你喜欢吃什么?我们明天去买点。”


“你爱吃什么就买什么。”剑之初知道他嘴馋了,却要打着自己的名号,不觉好笑。


师尹那边停了笔,面前纸轴书了满卷,眉目清朗的少年笑了笑,炫耀似的一仰头,问阿初你可看出什么?


他的字据说是界主手把手教出来的,颜风柳骨,潇洒飘逸,只是他年纪尚小,笔力不足,写出来难免透着些稚气,短手短脚地倒也好看。


剑之初俯身一行行读过,并未发现端倪,于是摇了摇头。


“这两年来,界主总共派驻四批三百余人驻扎东林,全军覆没。”师尹长指一点落在纸面上,温意尽敛,似远坠孤天的星子斩落了披身薄云,自九天携风遥降,凛霜冽冽,“匪患猖獗,伤亡巨大或许不足为奇,奇怪的是,他们死法。”


剑之初目光寻他指处,上面记载一个名唤李玉的刀斧手死于坠海。


“刀斧手多见于陆战,不过也可能当时兵力短缺,有人将他抽调上船也不无可能,真正让我起疑的是这里。”师尹提笔勾出一行,“这十三人均为弓弩手,却无一人死于外伤,我粗略算了下,三百人中有一半以上死于坠海,甚至还有一名炊事官。”


剑之初与他对视一眼,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。


“坠海而亡尸骨无存。”剑之初将灯挑亮了些,“凭空消失也不过如此。”


“那日你我在馄饨摊遇到的老者,也说他儿子上山打柴便失去了踪迹,邻里乡亲遍寻不着。”师尹眼仁倒映煌煌灯火,亮得似要烧起来,“前几日我与乡邻聊起,此事竟非个例,镇中近年来已有多人失踪,且多是青壮男子。”


师尹说完许是乏了,扭了扭肩周,抻了个懒腰。


“你是说?”剑之初声线不觉压低,“这些人可能去了同一个地方。”


师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漆黑睫羽扇了扇,唇角微勾,“这个东林,有点意思。”


那位曾与界主齐名的大德死也不会料到,那本用来吓唬师尹的名册,竟被他原封不动默背下来,更无形暴露出许多关键。


月近中天,童子汲来热水,剑之初起身移过木屏,伺候师尹沐浴更衣。


“那个管家怎么说?”师尹背对剑之初,任温度合宜的水涓涓流过肩胛。


“他功夫不差。”剑之初抽来发带,将他长发尽数挽在头顶,再次汲水浇落,“步法却算不得顶尖,我猜这套步法是他为隐藏身份最近才练得。”


“阿初猜对了,我问过乡亲,他入大德府不足一年。”师尹抬手抹去脸上晶莹水珠,抢着开口。


“我观他施力吐纳,似碎岛拳宗的一个支系。”剑之初取下搭在木屏上的软布替他沾了沾脸上的水露,“这支派系拳路刚猛,下手残毒,但凡交手非死即残,是故已被逐出主家。”


慈光重文轻武,师尹受界主影响不过学了些粗浅的自保功夫,江湖佚事他确实知之甚少。


“据说他们离开后另立门派,盘踞于碎岛西南的边陲之地。”水温渐凉,剑之初替师尹擦了身,换上轻软雪白的亵绊,剑族数年他一直半习剑术半做使役,此时做来倒也熟练。“数十年前,此派开山掌门还曾造访剑族。”


师尹趿木屐转出木屏,外间,他带来的小童不知从哪儿捉了只小螃蟹,正在盆里吐着泡泡,他伸手戳了下青灰的蟹壳,差点蟹钳夹了手,师尹笑着躲开,起身看向正准备去倒水的剑之初,“然后呢?”


“族长以三招败他,此后这只门派就隐姓埋名,渐渐没了消息。”


“西南边陲?”师尹坐在圆几旁,提壶斟茶,壶里已换上安神助眠的小叶薄荷蜂蜜水,落在茶盏中金黄剔透。“倒是离这里不远。”


“的确不远。”剑之初倒水回来,大步走到床边铺好被褥,“若顺风顺水,船行至此只需三刻。”


师尹乖顺钻进被窝,任剑之初小心翼翼将他的长发梳通,一束束铺展在枕席间,“看来这位大德离开帝都这些年,过得十分充实。”


一道掌风扑灭灯烛,剑之初温和的声线自黑暗中传来,“睡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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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秋后东林境内接连下了几场雨,开窗远望,入目群山层林尽染,枫红胜火,山峦微抹淡霞,烟光暮照,云峰凝紫,极丽瑰景令人神怡。


师尹今日着一件藤紫对襟领衫,袖口挽出道月白窄袖,长发束在头顶,用木簪随意挽了个鬏,浅色发带在身后长长地垂下来,脚上的羊皮软履下垫了毡垫,穿起来轻快好走。


他坐在案前提笔作画,绘的是秋山枫红图,却不用朱砂赭石,只着了墨浓浓淡淡的描下去,通张不过黑白二色,却让人似看到那瑰艳山景一般。


剑之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,俯下身替他理过稍卷的纸页,方开口,“那个管家昨日已离开大德府。”


“看来,我那师叔终于要动手了。”师尹搁下笔,下颌一昂尽显少年意气,“正巧,我之前猜想也有了眉目只待今日证实。”


他说着站起身,接过童子奉来的斗篷,这些日子师尹似乎又长高些,肩修背直,像株破土拔苗的树迎风不屈,回身对剑之初朗然一笑,“走,我们去看看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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